大梦VS尤因：1984-1994，身为彼此倒影的十年传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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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8年9月6日，帕特·莱利承认，被介绍进入名人堂意味着他NBA执教生涯的结束。“这就像个葬礼。”
而这一仪式对莱利的另一个意义是，那个尼日利亚人——对许多人来说是美梦，对莱利来说则是梦魇——终于登上了凌烟高阁，终于确定了他不会再次出现在篮球场上，来阻挠莱利的梦境了。
“复出？……我现在进入名人堂了。我得保持退役状态才行。”那个尼日利亚人如是说。

尽管如此，当1994年总决赛的三位主角站在一起时，总会被问起彼此。哈肯·奥拉朱旺，尤因怎么样？帕特里克·尤因，大梦怎么样？帕特·莱利，那两个大家伙怎么样？所有提问都会让两位中锋追抚起以他们俩为主角的、悬隔十年的传说，而莱利则是这部戏剧落幕时的旁观者。十四年前的夏季，当亲身经历那个神奇场面时 ——至今我们通过回忆望见那个故事，都不由为之目眩神驰——莱利曾这样表达过他的惊异：
“一个巨人对另一个。他们非常像彼此。”

像吗？
“我们就像双胞胎。”
十四年后，奥拉朱旺这样确认道。


1984

1980 年秋天，17岁的奥拉朱旺刚飞到纽约。两年前他还是个门球手、足球守门员，他踏入休斯顿大学球馆时已是个巨人，却只有一个组织后卫的体重。下一个春天，同学兼队友德雷克斯勒帮助他解决了一切：奥拉朱旺狼吞虎咽的长了60磅体重，和德雷克斯勒总会在深夜的球馆里加练。他们会疯狂练习到凌晨两点，然后在球馆地板上躺倒，谈论NCAA的巨星们。就在1981年秋，他们首次谈到了乔治城的尤因。
奥拉朱旺的自传《生活在梦中》如此谈及尤因：教练给他看一盘录象，于是他看到一个和他一样高大，能跑能跳能盖帽能快攻的巨人，他为之目瞪口呆。“而且他仅仅是大一。”他们本该在1982年夏天相遇，但命运把他们分开了：休斯顿大学败给了北卡罗来纳大学，而后，北卡在决赛中绝杀了尤因的乔治城。

自那以后，身处NCAA的他们，就像彼此在世界两端的影子。奥拉朱旺和尤因，难分高下的两个中锋。休斯顿的刘易斯教练和乔治城的桑普森教练被提问得如此之多，以致桑普森教练开玩笑“有时我不免混淆他们”。他们都是外籍球员；他们俩学习篮球都很晚——大梦15岁，尤因13岁。他们都被标以213公分身高，年龄相差一岁。他们都是攻防两端的巨人统治者，虽然风格不同。他们都代表着中锋位置可以提供的理想素质：进攻、防守、策应、禁区统治者、坚定的领导者。他们像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般，是特意造来决战的品种。当北卡的沃西被湖人罗致之后，没人打扰他们的决斗了。1984年，休斯顿与乔治城终于相遇于NCAA冠军决赛。在此之前，他们俩是否参加1984年选秀的传闻已甚嚣尘上。
结果也确实令人难于判断：大梦的表现更好，15分，压过了尤因的10分，但乔治城的整体更胜一筹。84比75，大梦的第三次NCAA决赛以败北告终。

“我有一个伟大的职业生涯——乔治城的冠军，奥运会金牌。”2008年的名人堂仪式上，尤因如是说。

1984 年夏天，这两颗巨星会聚，然后擦身而过，继续在天穹划出明亮轨迹。尤因宣布不参加1984年选秀，让手握状元签的休斯顿火箭大舒一口气。奥拉朱旺成为了状元，就此开始他对这个城市的漫长守护，而尤因则与1982年绝杀了他的乔丹一起去了西班牙，拿下了他的奥运会金牌——那是他一生中最光辉的冠军年份。

他们的命运继续相似着：分别成为1984和1985年状元，成为休斯顿和纽约的擎天白玉柱驾海紫金梁。他们都经历过伟大时刻：1986年奥拉朱旺与拉尔夫· 桑普森把火箭引至总决赛，却败给波士顿凯尔特人；90年代初的纽约连续成为乔丹及公牛的冠军背景。他们都有过厌倦情绪：1991年，换过五任教练的尤因一度想过走人，最后还是答应下了一份两年合同；1992年，奥拉朱旺对管理层不满要求被交易，但却被新教练汤姆贾诺维奇说服留驻。
在德州和东海岸各自战斗，他们的风格越来越趋向两极。奥拉朱旺日复一日为其华尔兹般的摇摆步伐添加新戏码，为中锋这一机械风格的位置提出新的可能性，而尤因则继续他的恐怖统治——每当上场便像闻到血腥的狮子般鬣毛直竖。抓到第一个篮板时一定会蛮横的舞两下肘子，怒目圆睁，双目带血。绚丽挥洒之于刚猛凶恶，他们代表了这两种极端风格，而且各自发挥到了极致。当伟大的贾巴尔、沃顿们逐渐老去后，NBA，一如之前的NCAA，成为了他们俩的舞台。他们成为了中锋位置的代表，虽然 NBA的金字塔尖并不像NCAA冠军那样易于攫取。

1994

他们奇妙的关系需要命运来巧加安排，就像众神的推举，最后让阿喀琉斯和赫克托耳站上了天平的两端，互指长矛于特洛伊城下。帕特·莱利在厌倦了洛杉矶的纸醉金迷后去到东海岸，用自己点石成金、编就湖人华彩乐章的双手，为尤因的纽约雕凿了一副铜山铁网阵，把纽约的懵懂汉子们培植成了一群杀人越货、刀头舐血的猛汉。而休斯顿则在1993年找到了大梦的真正位置：火箭后52场41胜11负，西部半决赛和西雅图杀到第七场，加时赛马斯维尔射丢绝杀三分，才让超音速侥幸过关。奥拉朱旺走出钥匙体育馆大门，回头望了一眼说：
“我们就从这里出发。”

1993年秋天乔丹退役，空出的王座诱惑着久已垂涎的巨人们。魔术师、伯德、乔丹和伊塞亚·托马斯之后，时代需要新的王者。那群伟大的巨星——巴克利、卡尔·马龙、德雷克斯勒、斯托克顿、威尔金斯——都已年届而立，这是他们搏击冠军的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。而在这空前残忍的一季，走到最后的是十年前那对冤家。
“当我看大梦时，我看到他和我有同样的取胜欲望。他是个伟大的球员，我也是。我们都已经做足了一切，除了冠军。我们如今有同样的眼神，我们都想赢。”

31 岁，他们分别打了80场和79场。大梦场均27.3分11.9篮板3.6个助攻和3.7个盖帽，尤因则是24.5分11.2个篮板2.3次助攻2.7个盖帽。火箭58胜，纽约57胜。一切都很相似，只是，奥拉朱旺依然克制着尤因——那一季常规赛的两次相遇，奥拉朱旺场均33分16.5个篮板，而尤因则场均 12分9.5个篮板。
“他的敏捷令我难以应付。”尤因说。

然而，最终会聚于颠峰的过程中，两人都经历了同样的艰难。火箭在西部第一轮击败了开拓者，直接导致了波特兰主帅阿德尔曼的下课，而在奥拉朱旺罚球时，十年前的旧友德雷克斯勒总会开玩笑似的念叨“刘易斯教练希望你能罚进”。但 3比1的胜局却留下了阴影：马斯维尔手指受伤，萨姆·卡塞尔在晋级战打了杰罗姆·科西一拳，被禁赛一场。第二轮，常规赛MVP奖杯近在手边，奥拉朱旺却在第一场遭遇了梦魇：一度领先18分，却被太阳逆转，反以4分获胜，第二场，火箭一度领先20分，但太阳再次逆转，最后获胜7分。主场优势全毁，0比2落后，大厦将倾。然而第三场，火箭逆转14分，第四场，大梦28分12个篮板8助攻5盖帽再次取胜，2比2。随后，23分血洗第五场，却又被太阳追下第六场。第七战，奥拉朱旺独揽37分率领火箭晋级。西部决赛，4比1击灭爵士的过程并不像局分那样轻松：第二场接受常规赛MVP奖时，火箭在终场前两分钟还和爵士战平；第三场奥拉朱旺被限制到8投0中，第四场火箭甚至是因为计时器鼓掌才得以两分险胜。
而另一边的尤因，除了首轮3比1解决网队外，东部半决赛与决赛打足了惨烈的十四场。与步行者的第三场，他甚至创了28分钟内10投0中1分2篮板的窘境，但一如他的风格所彰，在半决赛第七场与公牛的生死战，他下半场18分11个篮板，让纽约87比77惨胜晋级；对步行者第七阵，他全场24分22个篮板球，在终场前27秒将约翰·斯塔克斯投失的球补扣进筐，解决了比赛。

“帕特里克和我一样。”奥拉朱旺说，“我们都具有侵略性，我们都想赢。他被批评了？这不公平。他是胜利者。”
的确，相比起在东部决赛第五场，那第四节狂揽25分的雷吉·米勒，纽约显得粗暴、凶恶而才华短缺。但莱利却认为，“我们可能不是最为技巧娴熟、风格明丽的队伍，但我们全队都有巨大的心脏。”
最大的一颗心脏，在帕特里克·尤因的胸腔里跳动。

多年后奥拉朱旺重提旧事，说他去火箭之初，曾经想过穿33号——幸好没有，不然，1994年决赛，他和尤因就会像一对兄弟了。当他们最终会聚时，你会发觉，这是NBA史上极为罕见的对位。在此之前，有过如此鲜明的巨人巅峰吗？1969年的张伯伦VS拉塞尔？1970年的威利斯·瑞德VS张伯伦？1983年的贾巴尔VS摩西·马龙？逝去的巨星身后霸业宏伟，但找到如此相似整齐的一对，却并不那么容易。



1994年夏的一切已成经典，此后只需复述：第一场，奥拉朱旺第一节5投全中，尤因上半场得到12分。第三节，纽约17投仅2中，任火箭筑起11分的领先，第四节，两队合计创下联盟最低的28分记录，但纽约却用一波13比4把悬念留到了最后2分钟。最后27秒，尤因绝望的赌博三分球未中，比赛告终——奥拉朱旺28分10篮板，尤因 23分9篮板。次战，火箭三分球22投6中，纽约则11投7中，最后6分钟纽约再次打出高潮，15比4，埋葬了火箭——尤因16分13个篮板6次盖帽，大梦25分7篮板4次盖帽。第三场，二人各自拍出7记盖帽，大梦21分11篮板，尤因18分13个篮板。卡塞尔在余32秒时射中三分让火箭反超1分，随后连续罚球得手，再胜一阵。第四场，纽约17比2开局，第四节18比7，一头一尾两次高潮，让大梦的32分5个盖帽毫无价值——尤因则拼到6犯毕业，16分 15个篮板。第五战下半场，两队六次交替领先，三次打平，奥拉朱旺27分，尤因25分并拿下平总决赛记录的8次盖帽。
3比2，尤因距复制十年前的冠军，仅有一场。
确切的说，仅有一次投篮。
第六场，纽约第一节15比8领先，尤因咆哮，预感冠军不远。但第二节火箭的奔袭逆转比分，第三节火箭一度领先12分，但尤因挣扎，还以9分6个篮板。约翰· 斯塔克斯开始其一生最戏剧性的时刻：第四节单节17分，使纽约追赶着火箭。奥拉朱旺在终场前6分钟已身背5次犯规，但上帝没有为尤因拔掉这根眼中刺。最后 1分17秒，火箭84比82领先，大梦一记神妙抢断外加两次罚球得手，86比84。比赛仅有2秒，约翰·斯塔克斯三分线外出手，如果那记投篮坠入篮筐，尤因将在事隔十年后再次击败大梦夺冠。
但一只手阻止了这个球。
大梦送出全场第4记盖帽，挽救了他30分10篮板的努力。火箭86比84从悬崖边爬起。那一瞬间，死神锋刃的凉意已在他们脖子上轻掠。但命运显然不想垂青尤因。
第七场第一节，尤因无法得球，大梦投不进——前者2投1中，后者10投3中。纽约在第二节达成全场最后一次领先。火箭照例在第二节高潮领先，尤因继续在第三节得到8分挣扎，但纽约式第四节没有到来。大梦的后仰跳投和马斯维尔的三分球解决了比赛的悬念。斯塔克斯在第四节再次成为纽约赌博的对象，但他10投仅1 中。

“真的，大学和NBA的冠军头衔都应该是我的。”2008年，尤因说。

他心有不甘，但记分牌不会说谎。十年之后，大梦报了一箭之仇。从1984开始，到1994结束。两次巅峰的论剑，各取所需。如果仅以奖杯数目而论，上帝是公平的。


重逢

如今的他们，已经成为各自生涯的一部分。赞美大梦的词句里必然会夹带尤因，一如赞美尤因的讲话里一定会涉及大梦。他们像魔术师与伯德一样，成为彼此的荣耀。大梦如是说：“如果没有帕特里克，我不知道如何描述我的职业生涯。”
的确，伟大人物的生命分量，是对手的分量所决定的。因为张伯伦，所以拉塞尔才愈显伟大；因为费城的杰出，80年代初的湖人才得以壮阔。他们会出现在彼此的生涯集锦之中，成为彼此的华彩部分——当然，尤因也许不那么愉快。

“要知道，我在休斯敦担任助教时过得非常别扭，只要我坐在球队休息室，看着火箭队的宣传片，我总能看到那些该死的投篮，你们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他(奥拉朱旺)晃过我投篮的镜头。”他笑着说。

会有人因此而非议他的成就吗？不会的。

“我们都是勇士，我们都想赢，我们都想统治。当你和最好的对手对垒时，你也必须表现到最好。”尤因说，“因此……我们把彼此都看成最好的。”




1983 年夏天——凤凰城，某宾馆，休斯顿大学的奥拉朱旺正在听雷鬼音乐传奇彼得·陶许的磁带。与他一起同为NCAA反禁药宣传队的队员乔治城大学的帕特里克·尤因推门进来。他介绍了自己，并且说，自己——作为牙买加人——也喜欢家乡流行开的、会令他怀念起童年的雷鬼音乐。奥拉朱旺请他进来，他们坐下，开始聊加勒比的音乐。那天的房间里没有篮球的话题，只有加勒比的乐曲。

那时，他和他，大梦和尤因，谁都不会料到，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个故事开端。